韦氏虽然身处佛门,但念子心切,如今兄妹二人都杳无音讯,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揪心,因此一见面就跪求沈珍珠,希望依仗她与回纥的良好关系,能够出手相助。
沈珍珠听说李俶失踪在大漠之中,再也藏不住内心,着急地落下泪来,还没等回答,风生衣与内飞龙使以及陈周等人鱼贯而入,拜见镇国夫人。原来,肃宗接连派了好几拨人马探寻太子下落,皆无功而返,鉴于叶护曾经拜沈珍珠为义姐,无奈下只好密诏沈珍珠,希望她看在往日情面上,能深入回纥,保大唐储君平安。沈珍珠接下了密旨,向众人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再见心上人,在沈珍珠焦急的内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小小的希冀。于是在风生衣等人的护送下,向茫茫戈壁疾驰而去。
出关没几日便临近回纥,可是众人却被困在石林里迷失了方向,更加诡异的是,在石林里的这几天,马匹和随行侍从不断地减少,一时间人心惶惶。沈珍珠自然不信邪,认为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故意牵制他们。正分析着,乱石中闪出一名大汉,一身游牧打扮,怀抱一柄宝刀,笑嘻嘻地邀请众人去见李俶。风生衣等人恐怕有诈,对来人充满了敌意。接连好几天偷了自己的人马,却又不加害自己,沈珍珠想来想去,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于是答应了来人的邀请。
一行人走过几处蜿蜒曲折的小道,忽听人声鼎沸,继而眼前一片开阔,奇石峻岭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繁华的小镇。那名大汉将众人引至一家客栈,只说按照主人离开前的指示,要好好招待各位,等主人回来后就会和诸位相见,说罢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干摸不着头脑的中原来客面面相觑,不知道大汉嘴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来头。
深夜,大汉口中的主人秘密拜访沈珍珠,看到来人的样貌,沈珍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城镇的主人正是人们口中暴毙的默延啜。
回纥是游牧民族,虽然统一臣服可汗默延啜,但是各部落之间长期纠纷不断,矛盾连连。叶护虽然身为默延啜的义子,但一心觊觎可汗之位,总想着有一天能征服物资丰厚的中原,成为一方霸主,于是利用部落之间的矛盾制造各种事端,等着回纥陷入动乱后起兵谋反。他的心思被默延啜看在眼里,为了维持回纥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默延啜决定对外诈死,以这座偏僻的城镇为掩护,暗中收集叶护叛乱的证据。李俶的到来打乱了默延啜原本的计划,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义弟陪自己一起藏身城中,每天好生招待,也顾不上会给唐朝带来什么不利后果了。
默延啜的情报网异常强大,不仅暗中搜集着回纥本族的情报,还密切地注意着中原的情况。自从两年前帮助沈珍珠和离,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再三追查之下,终于打探出“蛊毒”的消息。线人报告说,只有少数云南贵族才持有蛊毒,联想到李俶痊愈后沈珍珠一反常态地坚决和离,其中的最大获利者只能是出身云南的独孤靖瑶,有了这个假设,一切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默延啜心疼这个妹妹,独自隐忍地承受着委屈,如果不是自己能够得到这个情报,只怕沈珍珠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他更不愿意看见彼此珍爱的两人却渐行渐远。可沈珍珠仍然不愿意对李俶透露实情,默延啜也没奈何,只好顺着这位妹妹的意思。
可汗拿到了叶护叛乱的证据,忽然剧烈咳嗽,呕血不止,手下惊慌失措,乱成一锅粥,他却止住众人不要惊慌,担心被隔壁的沈珍珠听到了动静,知道自己生病后又多一份担心,只命人悄悄的去取了药服下。
终于找到了太子的大致下落,陈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按照约定赶到了集市上,只花了一点碎银子,就从线人那里得到了李俶的详细位置。来回纥之前,皇后就再三叮嘱过,一定要让李俶永远留在沙漠里。如今正好可以假借营救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回去享尽自己的荣华富贵。可李俶的警惕性实在太高,陈周刚挥出匕首,就被掀了个人仰马翻,风生衣等人随后就跳了进来。皇后已派出刺客的消息早已传到李俶这里,李俶决定以身为饵,设计引刺客上钩,只是没想到刺客居然是陈周。陈周也是个合格的刺客,眼见刺杀无望,毅然选择自尽,这下便死无对证。
虽然刺杀失败,但躲避之中,李俶还是受了一点刀伤,这让本来就牵挂不已的沈珍珠更是心疼,加上多年不见,沈珍珠又是送药又是嘘寒问暖,总觉得怎么关心都不够,只是虽然过了两年,但李俶心里还堵着当初被和离的那口气,对沈珍珠一直板着张冷脸。他一直觉得,沈珍珠一边说着没有感情,却又处处嘘寒问暖,这样矛盾的行为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于是吵着向珍珠要一个解释,可沈珍珠哪能违背之前发下的毒誓,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留下伤药,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去。
自从掌握了叶护谋反的证据,默延啜便马不停蹄地与李俶商讨讨伐的对策,由于连日过度劳累,体内的毒素发散的越来越快,咳嗽变的更加频繁起来。可眼下已经掌握了叶护的行军路线,默延啜顾不得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只希望临终前能剿灭叶护,维持住回纥来之不易的安宁局面。
默延啜自知时日无多,体内的毒素正在不断地扩散,虽然医生警告过他,要注意休息,避免劳累,可目前正是平定叛乱的关键时刻,自己身为可汗,对回纥子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反正毒素早晚都会扩散,倒不如跟时间比一场赛,看看能不能在临终前为回纥百姓谋下安定的局面。
顿莫贺也心疼默延啜太拼会伤了身体,叶护的叛军明天就会抵达哈尔和林山,唐朝太子会和他们一起围剿,难免是一场鏖战,顿莫贺担心默延啜太拼会伤了身体,主动请缨代为出征。默延啜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叶护是自己的义子,如今自己管教无方酿成大祸,怎么好意思假借他人之手,于是谢绝了顿莫贺,只等明日来临。
除了平定叛乱,默延啜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思索再三,他还是把珍珠和离的实情和盘托出,李俶虽然猜到有隐情,但是总觉得沈珍珠什么事情都自己瞒着,处处拿默延啜当挡箭牌,心里对她不跟自己商量就独自做决定这种事情颇有微词,本来一直埋怨着沈珍珠,现在听到默延啜的解释,才知道珍珠也有自己的苦衷,自己长久以来更是错怪了珍珠。
看着两件心头大事都已安排妥当,默延啜也觉得心里相当宽慰,于公于私,都可以做到无怨无悔,即便让他现在离开这个世界,也可以心无挂念。李俶看出了默延啜的异样,再三逼问之下得到了实情。看到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大哥,不禁感动地热泪盈眶,既为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好大哥而感到庆幸,又为默延啜的身体状况感到惋惜。
战场凶险,兵家从不敢言万全保障,默延啜拖着疲惫的的身体,再一次呼吸着茫茫草原的芬芳,用尽全力感受着这世间的美好。此时的他早已抱着必死的觉悟,将后事一一嘱托清楚,便振兵直奔叶护而去。
移地建虽然年幼,但身为草原雄鹰默延啜之子,言行举止间颇有默延啜的磅礴大气。如今,叶护的野心昭然若揭,幸好自己还有父汗的一干忠臣辅佐,为了不使整个回纥再度陷入战乱,今日才与叶护对军于哈尔和林山下,准备将这个乱贼歼灭,以明父志。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默延啜领军从侧面冲出,把交战双方惊在原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叶护眼里,回纥势力正逐渐强盛,连中原强国大唐都已经不能与之抗衡,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再倾力保护那个风雨飘摇中的衰败王朝,而应该取而代之,也好让回纥各部族早日摆脱沙漠的困扰。叶护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野心和冲动,很快便把想法付诸于实践。自从在长安朝廷之上受肃宗侮辱,自己便对那个政权充满了怨恨,一回到回纥,叶护便吧自己的想法付诸于实践。对外,叶护联络了边境宿敌黠甲斯人,让他们与土蕃联合,在回纥领地边缘处处挑起争端,对内,则不断地挑拨九大部落之间的矛盾,直到他们反目成仇后再逐个拉拢吞并。只是叶护没有看到,回纥逐渐强大正是由于长久以来的安定,而这难得的安定,却又恰恰因为跟唐朝的结盟,不然前有黠甲斯四处骚扰,后有土蕃虎视眈眈,回纥不仅难以壮大至此,甚至可能早已分崩离析,成为他人的领地。正是因为看清了回纥存亡的关键,默延啜才不得不在朝堂之上步步退让,肃宗也敢在政权不稳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地赖账。现在叶护口口声声为了回纥的利益,可干的尽是让回纥陷入困境之举,也难怪默延啜和移地建对这件事如此重视。
虽然没有统观大局的眼光,但叶护十分懂得利用形势随机应变,看见本应暴毙的默延啜率大军生龙活虎地杀了过来,叶护随口咬定来者是冒牌默延啜,可汗真身早已葬于沙漠蛮荒之地,妄图混淆视听,将流言坐成事实。可默延啜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根本不把这种雕虫小技放在眼里,飞身将叶护踹于马下,将搜集到的叶护反叛铁证系数公布于众人眼前。各部落统领这才惊讶地发现,叶护私通敌国居然已有三年时光,纷纷感到自己受了蒙蔽,跪地请求大可汗默延啜的原谅。默延啜借机重申回纥部落繁荣之本,与众部落统领再次结盟,稳住了回纥统一的局面,尽显王者风范。这才应该是叶护需要真正学习的东西,只可惜他徒有野心,却没有王道的手段,总是被冲动蒙蔽了理智,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默延啜也是个重感情之人,心里对这个义子一直爱护有嘉,只可惜通敌叛国、手足相残都是大忌,自己也只能狠下心,命左右将他押了下去,择机问刑。
平定了叶护之乱,默延啜强忍住病痛侵袭,依照草原习俗,与各部族首领重新起誓,是时,上至统领,下至士兵,纷纷对天跪拜祈福,场面蔚为壮观。默延啜终于跑赢了时间,在回纥分崩离析之际力挽狂澜,维持住了领地安定的局面。
默延啜将汗位传给移地建,又为他安排了忠臣辅佐,此时体内毒素扩散到极致,默延啜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口吐鲜血倒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总是让他担心牵挂,处处需要出手相助的妹妹,眼里尽是慈爱的温柔,随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一代可汗就此陨落,化为翱翔的雄鹰护佑着回纥的安宁。
失去了令人尊敬的兄长,沈珍珠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一块。独自漫步于戈壁之中,将粒粒往事细细回味,想要将故人的音容笑貌刻在灵魂里,生怕忘记。
盖世英雄也终有离别之日。为了夺取汗位,叶护每天都在默延啜的饭菜里施以极小剂量的毒药,长年累月地侵蚀可汗的身体,等到发现时,连慕容林致都无力回天,尽管每天让他按时服药,多加休息,也只能延命数日。为了揭露叶护的真实面目,为移地建继承可汗之位扫清障碍,也为了回纥部族的安定祥和,默延啜最终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躯壳。默延啜有着草原王者特有的骄傲,他刻意对沈珍珠和李俶隐瞒自己的病情,不希望让这两人挂念,只想做他们心中的雄鹰,结果却让沈珍珠越发自责起来,对着他的遗体痛哭不已,肝肠寸断。一旁的李俶本来也沉浸在痛苦之中,想起义兄临别之际还为自己和沈珍珠的事情奔波操劳,也是悲从中来,可是看着身边悲伤过度的沈珍珠,只好故作坚强,把悲痛之情藏在心底,温柔地宽慰着伤心的爱人。
沈珍珠不能违背当初立下的毒誓,如果再回到李俶身边,仍然会让他随时身处险境,而且沈珍珠心里也很认同独孤靖瑶的观点,认为李俶虽然身为大唐储君,却处处把自己放在江山之前,做出了许多不符合地位的错误决定,如此本末倒置,长久以往必然会酿成大错,多少帝王皆因沉迷红颜败国殃民,她更不能让李俶成为一个昏君,遗祸百姓。因此,尽管李俶已经知道了和离的内情,沈珍珠还是决心要留在回纥,以自己的智慧才学帮助回纥安宁昌盛,也算是报答默延啜大哥对自己的照顾。
不仅沈珍珠拒绝李俶的提议,坚持留在回纥,连婼儿也倔强的发着小脾气吵着闹着要久居回纥。长安与回纥路程遥远,相互通信极为不便,如今默延啜身故,婼儿也可以借此回到宫中,与家人团圆。可在婼儿心里,长安城是一个逼母亲遁入空门,害皇兄死于非命的地方,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每每想起那个残忍冷酷的繁华宫廷,她就会觉得恐惧不已,宁可留在大漠之中,也再不愿意回到长安。这让李俶心理倍感受伤,觉得两个自己最珍重的女人都弃自己而去,可自己身为皇储,又肩负着天下重任,不能不回去,自己为江山百姓付出,可没有人愿意为自己付出,一时觉得满肚子委屈,也跟着耍起了小脾气。
默延啜离世前就猜想沈珍珠可能会留在回纥,于是早早地在敦煌给她安排了住处,这份细心又让沈珍珠感动不已,本来是想要报答可汗,可依然是受到他的贴心照顾。敦煌虽然与世隔绝,但离长安并不遥远,沈珍珠提议婼儿随自己一起去敦煌定居,也方便李俶兄妹互通信件。
按照宗法,和亲的公主寡居后,要么留在和亲地,要么返回朝廷,不得居住于其它地方,众人正在为难,婼儿的侍女秀莹主动请缨,愿意代替公主回到长安,说罢亮出手中匕首,刮花了自己的脸。大唐认识公主婼儿的人并不多,秀莹自小就在宫中服侍公主,对公主的脾性了如指掌,二人年纪身姿也相仿,只要刮花面容,对外声称公主破相而归,外人也不敢直视。秀莹的父母年老多病无人照顾,自己又随公主远嫁异乡,对他们日日挂念却无能为力,如今以自毁容貌为代价,换取两全之策,虽然众人心疼不已,但秀莹却觉得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