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条狗战斗正酣时,姜大牙和陈墨涵的手都下意识地按在了手枪上。最终,姜大牙的狗战败而亡,但年迈的雪无痕也战死了。面对雪无痕的英勇顽强,姜大牙也不禁动容。他看出了新二团官兵对他的不满,为了缓和气氛,他大大咧咧地要炊事班把他的狗拿去煮了犒劳新二团的干部;而雪无痕是条有战功的军犬,应该予以厚葬。 陈墨涵却冷冷地说:他们都应该厚葬,因为他们各为其主而战。当然,有战功的战犬和打烂仗的狗安葬的待遇是不同的。我希望你不光要尊重我的战犬,也应该尊重你的狗。姜大牙在陈墨涵这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以后,虽然他们在工作上都以大局为重,但在私人感情上,却总是有了一层隔阂。 已到卫生部和岳秀英一起工作的韩春云闻讯,来作陈墨涵的工作,劝陈墨涵不要因此负气。陈墨涵说:我不会负气,但我对姜大牙并不服气,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投错了地方,自己在新四军里决不会比姜大牙干得差;而姜大牙若是一开始就投到了国民党军队里,那就恐怕未必能有善终的后果了……大军过江后,由原来的江淮军区变成的八纵又整编为野战军第某军。杨庭辉和王兰田分任军长政委。由麒麟山军分区变成的二旅整编为该军二师,姜大牙和张普景分任师长政委。窦玉泉任参谋长。朱预道和陈墨涵分任一团长和二团长……姜大牙的二师一路南下,追击溃逃的蒋军。而那支溃逃的部队,正是由文泽远和齐格飞带领的一个旅。在此之前,高汉英看大势已去,把部队丢给了文泽远等人,自己从南京乘飞机逃到台湾去了。追击几乎完全是在大雨和泥泞中进行。对于打惯了硬仗的原79团来说,赶路远比打仗辛苦,况且是在泥泞中疲惫不堪地奔跑。他们宁愿停下来好好地打一场阵地战,哪怕伤亡过半也心甘情愿。许多官兵实在跑不动了,纷纷要求团长陈墨涵让他们停下来哪怕休息半天。陈墨涵心中不忍,去找姜大牙要求全团就地休息两小时,就只要两小时!但是姜大牙却没有好脸给他:"两小时?二十分钟,不,连两分钟也不行!停下来就是放跑敌人!慈不掌兵,你陈墨涵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你原来的79团,现在的新二团军容严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跳马单杠都比我们玩得好,我佩服,更佩服你们能打硬仗!但是你以为打仗就是像三国里那样,两军排好了再来打?对于共产党的军队来说,走路就是打仗,甚至是比阵地战更为重要的一种作战方法,如果不是两条腿跑得快,小米加步枪怎么就能打过蒋介石的坦克和大炮?!"他们的对话是在快速的行进中进行的。在他们谈话的同时,朱预道的一团士兵正不停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姜大牙对陈墨涵道:"你看看一团,他们也和你们一样疲劳,一样辛苦,可是他们知道跑得快才能打得赢,一团有跑死的兵,没有要求休息的兵!现在敌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文昌店,那是个山中集镇,有两个出口,一个离这儿四十公里,另一个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那个是硬骨头,我把它交给朱预道的一团去堵;留下个软骨头让你们二团来啃!你们二团要是堵不住那个出口,让那一锅好肉从我们嘴边滑掉,那我们这么多天所有的路才是白跑了呢!作为指挥官,你应该知道责任重大!"陈墨涵大受剌激,从两支队伍的对比中,他确实看到了自己的部队有韧性不足的一面。他跑回新二团,用军人的荣誉来激励自己的士兵:"我们从来没有服输过,我们的腰板比人家硬,可是我们的腿杆子没有人家的硬。要是这一仗我们落在了一团的后面,扎不起口袋,放跑了敌人,那我们的腰杆子在一团面前就再也挺不起来!作为军人我们都将蒙受耻辱!现在我命令你们,扔掉所有能所掉的东西,放下架子,不管姿式,就是把裤子跑掉了,光着屁股也得按时赶到文昌店!跑死了是烈士,谁停下谁就是逃兵!"在陈墨涵的鼓励下,新二团终于抢在文泽远部的前面,和一团配合扎住了文昌店两边的出口,使得其中的国民党部队成了瓮中之鳖。 文泽远没有想到解放军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逃跑不成,只有两个选择,或战或降。在得知堵住出口的是陈墨涵团时,他派人去向陈接洽,送上黄金数百两,希望陈墨涵能对老上级网开一面。陈墨涵表示此网口不能开,但是诚恳地希望他能够率部主动投降,他会找姜大牙争取当战地起义处理。文泽远和齐格飞思考再三,只得答应向姜大牙的部队投降。受降的先头部队是陈墨涵的二团。当年的同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自有一番感慨。 文泽远和齐格飞受到优待,开始了他们的另一种生活。
解放后,军队进城,姜大牙师成了D市的驻军部队。 朱预道和岳秀英平生第一次睡在分配给他们的一张大软垫床上,想起了当年的瓜棚之夜。一番亲热之后,二人将心比心,想起师长姜大牙还是光棍一条,决定要把姜大牙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好的人选还是韩春云。而姜大牙在董闻音牺牲后就无心婚事;参谋长陈墨涵在高秋江生死不明后也是如此。韩春云的感情则在这两个差异很大但都很优秀的男人之间摇摆,不知该嫁给谁好,而两个男人对她都没有明确的表示,这使得她很伤心。岳秀英和朱预道去说服韩春云嫁给姜大牙。韩春云委屈地说:不愿嫁给他那是过去老八辈的事了,现在他不表态,我还能硬要嫁给他呀!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丑姑娘。说是这么说,想到自己已经年近三十,她到底还是有些惶恐。最后在朱预道两口子和老首长杨庭辉和王兰田的撮合下,韩春云终于嫁给了姜大牙。 在姜大牙的婚礼上,陈墨涵心情黯然。他想到了高秋江。 新婚之夜,韩春云对姜大牙说:"姜大牙你可看好了,我韩春云虽然晚嫁给你十来年,我可至今还是个黄花闺女啊!"姜大牙当年的顽性不改:"那我们就抓紧工作,让你尽快当上黄花闺女她妈!"韩春云要堵他嘴已经来不及了:"这可是你说的,第一个要是生了女儿你可别怨我!"姜大牙随口说:"生个女儿好啊,要是真生了女儿就给他取名叫董董!"韩春云心情黯然,她知道,在她和姜大牙之间,会始终隔着一个已经逝去的董闻音。陈墨涵怀念高秋江,去找可能知情的文史馆员文泽远打听。对于当年派人去杀高秋江之事,文泽远深感内疚。但是对于高秋江是否已死,他却不能肯定。虽然当初交差的士兵向他回复说任务已经完成,但是并没有见到高秋江的尸体。文泽远说他的处世哲学,做事从不把事做绝,这样自己也会有条后路……洛安城也和所有新生的城市一样开始搞建设了,某处工地大兴土木,但工程因一封匿名信而停下了。信中披露:此处地下室中藏有日军的化学弹。经打开证实,果然如此。一时报纸报道,舆论大哗。是谁写的信?对日军留下的东西如此知情?是不是高秋江还活着?姜大牙和陈墨涵通过线索,终于查出了此信来自麒麟山地区的小镇--乌龙集。 当年从蓝桥埠出来的四个老乡结伴回了一趟麒麟山。一路上,他们回忆着当年出来时的情景。 在乌龙集镇,他们果然找到了高秋江化名教书的学校。但高秋江此时并不在学校。陈墨涵心有灵犀,说:我知道她可能在哪里,让我一个人去找她。 大雪天,在当年的战场故地,石云彪的坟前,陈墨涵又看到了那个伫立的身影。 陈墨涵问高秋江:"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一个人躲在这里?" 高秋江不答。陈墨涵说:"跟我走吧,你心里是知道的,其实我一直在喜欢你!" 高秋江说:"我不能连累你,现在共产党坐天下了,象我这样的人,最好让自己忘掉历史,包括我这个人,从你们的视野里消失的越干净越好。" 陈墨涵:"那你为什么要写信?" 高秋江:"那是我没有完成的任务,我不能让那批还没有运走的化学弹,在打完了仗之后重新冒出来害中国人!" 陈墨涵诚恳地求她:"跟我走吧,我一直在等你!" 高秋江不答。陈墨涵不再说话,脱下大衣裹住已经快冻僵的高秋江,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向山下走去。在他怀里,性格像铁一样的高秋江终于融化了,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高秋江随陈墨涵回到了D市。但是她和陈墨涵的婚事并不顺利。陈墨涵打报告要求结婚,政委张普景以高秋江的国民党身份为由,坚决不同意。而姜大牙却以党委书记的身份批准了陈墨涵的结婚报告。当然姜大牙和张普景这一对老冤家免不了又大干了一仗。新婚之夜,陈墨涵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高秋江。高秋江知道,陈墨涵找到她,既是一份心中的感情,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这个刚硬的女人变得柔情似水:"我不是处女了,你嫌吗?"陈墨涵抱住她:"不是处女,才是女人!"陈墨涵和高秋江开始了幸福的婚姻生活。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土八路出身的姜大牙与朱预道两家差别很大。 姜大牙和韩春云的婚姻生活也是幸福的,但不时有些小矛盾,主要是姜大牙心中始终把董闻音放在一个最重要的位置上,而韩春云有时不免感到有些委屈和失落,耍些小性子,要姜大牙来哄自己。姜大牙有时也很无奈:"要知道哄个女人这么难,当初就不娶你了!"韩春云:"后悔啦,那你离呀!"搞得姜大牙毫无办法,只能一笑了之。但是朱预道家里却出了问题。朱预道没有抵挡住一个年轻女学生的进攻,差点当了陈世美。但岳秀英可不是只会哭哭啼的秦香莲,她拿起手枪把那个女学生吓了个半死,朱预道的婚外恋只好不了了之。
朝鲜战争爆发。不久,杨庭辉率部轮战,赴朝参加第五次战役。 这时二师的结构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朱预道升任副师长,陈墨涵升任师参谋长,赵无妨升任师副政委。一团团长曲向前;二团团长余草金,政委马西平;三团团长陶三河。而副政委万古碑已经转业到地方工作。万古碑耿耿于怀,认为又是姜大牙的排挤所致。二师在战役的最后阶段,参加了掩护东线某兵团撤退的经江阻击战,被部署在清化里一带二十公里宽的正面上,抵挡两个美国师和两个南韩加强团的攻击。 姜大牙在战前得到情报,联合国军方面的指挥员竟是解放战争前期跟他打过交道的切斯特准将。这使他对眼前这场战争中的敌友关系,有了一番深切的感慨。 防御计划由陈墨涵制定。时间紧迫,任务仓促,在兵力部署上,陈墨涵既考虑到战局也考虑到和姜大牙过去的一些过节,主动把自己的旧部二团放在承受主要打击的位置的所得堪一线,陶三河的三团欠一个营在右翼防守。所得堪这里相对平坦,身后是一马平川,汉城至平壤的公路穿行其间,便于机械化行动。敌人进攻发起后,这一线将是飞机和炮火的主要轰击目标,二团必须硬着头皮顶住前几轮进攻,待主力部队在二道防线上站稳阵脚,才能相机回撤。陈墨涵把姜大牙的老部队一团放在次要位置上--台山枧一带。这里是崇山峻岭,群峰嵯峨,林密道险,道路崎岖,易守难攻。其余直属部队作为预备队随时机动增缓。陈墨涵的这个作战计划是将二团置于很可能打光的位置,而一团的压力和危险则要小得多。没想到姜大牙却把一团和二团调换了位置,这样的结果就很可能是首先死打硬拼的是一团,而最后收拾战果的功臣部队却是二团。这样的安排使陈墨涵大感意外,同时也消除了一些过去的误会,加深了一分对姜大牙的敬意。计划上报被批准了。军部和兵团在半天之内连续下发了几道通报,全是友邻部队的危险局面和清化里防线对稳住战局的至关重要的意义,以及敌人对清化里防线志在必得的态势。杨庭辉命令姜大牙部务必死守,至少坚持三天,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能后退半步。直到此时,陈墨涵才明白,姜大牙对作战位置的部署,很可能是怕二团顶不住。他心中既有悲哀,也有欣慰。悲哀的是姜大牙信不过二团能顶住;欣慰的是在姜大牙心目中,一团和二团已没有了亲疏之分。但是战争的变化常常出乎人的意料,实际的战况是,敌军并没有攻击难守易攻的一团守地所得堪,反而全力猛攻二团所守的台山枧。二团伤亡过半难以坚持,而一团却毫发无损。 在这种情况下,陈墨涵要求调用其他兵力增援二团,连副师长朱预道也要求率领预备队增援二团,但姜大牙不为所动,未下任何命令。这种做法不得不使陈墨涵感到其间有公报私仇的因素。他找到政委张普景要求给二团增兵。张普景在说不动的情况下和姜大牙大吵,但姜大牙依然固执已见,认为在这种猛攻后面潜伏着更大危险,只要二团还有一兵一卒,就不能把别处的兵力贸然往上调。直到兵团另派了部队顶上来,他才在增援二团的问题上松了口。姜大牙在指挥上的独断引起了其他所有师团领导的不理解。 这场惨烈的战斗,几乎让二团又一次全军覆灭。连团长余草金和亲临二团指挥的副政委赵无妨都英勇阵亡了。惨烈的伤亡使二团官兵心中悲愤。这让二团一些老人想起了当年高汉英对79团的作法,怀疑梁师长在动用部队上的亲疏之分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许多人要求陈墨涵去告姜大牙。但是陈墨涵在沙盘前思考了一夜之后,从此封闭了这个话题,再也不提台山枧战斗。对于这场战斗用兵方面的疑问,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和姜大牙一同被关在牛棚里时,还有后来在接待美军指挥官切斯特的儿子小切斯特来访时,才把答案揭开……进入和平时期了。姜大牙和张普景这一对军政主官的关系时好时坏。他们的战友情份和历史旧帐时常挤到现实的工作中来。而朱预道、陈墨涵和窦玉泉的副职关系有时也颇为微妙。在地方上,已经转业数年的万古碑官场失意;文泽远悠然赋闲。 姜大牙和陈墨涵到军事学院学习,两人关系总是不冷不热。 在窦玉泉代理师长期间,师里出了一个假典型,张普景打电话向姜大牙通报了情况,征求如何处理的意见。在假典型问题的处理上,姜大牙和张普景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姜大牙从军事学校回来后,张普景坚决要求调到别的单位工作。谁知竟是姜大牙找到杨庭辉和王兰田,坚决挽留了张普景。 一次危机解决了。但是已经担任D市农业局长的万古碑来访老战友时,在言谈中故意又挑起了昔日的矛盾。 在宿舍大院里,姜大牙和张普景两家合住一座小楼;陈墨涵和朱预道两家合住一座小楼。 在日常生活上,姜大牙习惯性地也总是要有意无意地压张普景一头。两人时常唇枪舌剑,搞得两家老婆也都习惯了。两人要是有一段时间不打嘴仗了,两个家属都会感到有点什么不对劲。比如儿女的起名问题;比如两家围墙的问题;比如照片问题等等,令人哭笑不得。和男人们的常起冲突不同,三个女人岳秀英、韩春云和高秋江倒相处得相对融洽。使韩春云常感到委屈的,是姜大牙对董闻音的怀念超过了对她的爱,连女儿的名字也要叫做梁董董。朱家、梁家、张家、窦家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生出来了,只有陈墨涵家里毫无动静。这让高秋江既感到内疚又感到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