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石头缓慢地爬行，他从阵亡的战友身上找到三根手榴弹。大量敌军士兵握着枪一步步靠近新岭阵地，赖老石头把手榴弹一一拧开，投掷到敌人步兵群中。他高呼着：“白狗子，爷爷跟你拼了。”身体被敌人击中，倒地身亡。

赖骄骄跑去新岭找父亲赖老石头了，陈树湘心中一惊，立刻命人去把赖骄骄找回来。王光道赶来，命令赖骄骄必须马上撤回秀岭，因为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赖骄骄这才同意。

林金香说：“我死要和大哥一起死。”林金森急了，说：“你不听大哥的话。子弹不长眼睛，你要给我好好活着。以后回闽西老家，生三个儿子，一个都不能少，这样咱老林家的香火就旺了。”其他士兵也簇拥过来，有的说让再生一个儿子姓张，有的说还要生一个儿子姓罗，还有的说让儿子姓徐。有一个士兵直言：“明日之战，咱死了就死了，不能让老三出半点差错。”林金森大声呼喊：“咱客家人的祖训是什么？”众士兵回答：“尽己之心，竭己之力，精忠报国。”林金森站起来：“就算咱们人回不去了，咱们的魂也要回去。”说完，林金森把家乡的一小把土挥洒空中。

程翠林发觉陈树湘面色难看，陈树湘坦言：“咱们将迎来断后任务的最后一天，这也可能是咱们人生的最后一天。其实，接到这个任务，很多事情我早就不在乎了。但有件事……”程翠林猜测：“你在乎的是，有多少人活下来？”陈树湘苦涩地回忆死在自己怀里的红军小战士小丸子，他说：“101团奉命在龙口镇作战时，小丸子沿着原路找军号，结果军号找到，人却丢了命。他把军号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有一张特别朝气蓬勃的脸，笑起来特别好看。他当时还不到17岁……”

陈树湘告诉程翠林，明日之战无路可退，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人，也必须全力一搏。但敌我兵力过于悬殊，即便能坚守到最后一刻，也不知能有几人存活，很可能红34师将全军覆没。陈树湘希望：“红34师的几个少年红军战士能够活下来，因为他们代表着希望，可以为34师留下一点血脉。如果这个心愿没法完成，我就是死了也无法闭眼。”

程翠林支持并肩作战的战友：“等天亮了，我要和你一起战斗，多一个人多一杆枪。等完成神圣使命的最后一刻，我要和你一起去见马克思。”

另一方面，国民党27军参谋长许克祥对军长李云杰说：“12月1日全面封闭湘江，一场世纪决战即将开始。昨晚周浑元部突袭了新岭山，34师必将全线崩溃。”李云杰说：“我27军为什么要等别人抬上轿？现在我们自己沾的污点必须自己解决干净。红34师弹药枯竭，补给困难，即使再能打，也是强弩之末。通知部队一鼓作气突破秀岭。”

阵地上，陈树湘对程翠林说：“让我们咬牙坚持到最后的胜利。”战士童九子带来党中央的急电，朱总司令发布了渡过湘江的作战总命令，号召全军高举胜利的旗帜冲上火线，打赢这场关系全局胜利的一战。

新岭阵地已经被敌军的大炮攻破，秀岭阵地还在坚守。红军拼命作战的劲头，让李云杰感觉国民党士兵眼中只有大洋和升官。他对军官下令：“有谁惜命怠战者，你们先斩后奏。”

陈树湘对众官兵宣布：红星纵队已经过半渡过湘江，大家坚持住。众战士受到鼓舞，精神振奋。

许婷和同伴小张过了湘江，两人正庆贺时，猝不及防的小张被飞机扔下的炸弹击中身亡。小张身后，许多战士倒地而亡，江面飘浮着战略物资。许婷悲痛不已。

秀岭阵地上，陈树湘负伤，但已经没有药和纱布了，他咬牙坚持，让卫生员不要告诉别人。这时，童九子又送来中革军委的急电：“英勇的红34师，经过4天4夜艰苦卓绝、抛头颅洒热血的浴血奋战，从现在起，交由中革军委直接管辖。同时，中央纵队已经全部渡过湘江。你们要赶紧西进。”陈树湘连忙向众官兵宣布了这个好消息：“34师已经完成了断后任务，咱们的命没有白丢。胜利了！”陈树湘本人喜极而泣，大家欢喜若狂。

红34师的断后任务圆满完成了!战士们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赖老石头等大批战士在今天的战斗中牺牲了，赖骄骄写下了战地日记。

苏达清直言：“我想突围出去了，看看咱儿子。”

陈树湘问：“今天咱们哥几个聊聊心里话，有这么多战友牺牲，你们怕吗？”陈树湘自言自语：“说实话，我挺怕的。我怕死，怕自己死了，就无法把这支部队带回闽西。我想我妈了，想回去给我妈洗个脚。我妈带着我老婆，走了那么远的路来看我。我妈翻过多少山，涉过多少河，走过多少村庄，才能来这儿。这闽西的路是她们俩人一步一步拿脚量过来的。但是我没办法，党交给我的任务必须完成。我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好象看到我妈孤零零地在门口等我。”陈树湘的话让苏达清、程翠林、韩伟难受得流下了眼泪。

苏达清接着说：“我觉得每一仗是为我儿子打的。”韩伟说：“我的意思是，心里知道这么坏的结果，反而没什么压力了。我想突围出去后生个儿子，儿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程翠林讲道：“我是大革命前入的党。我要是活下来，就回湖南浏阳看看我的老父亲、老母亲。我父亲腰板硬朗，做起事来说一不二。我是违背了父亲的命令，逃婚参加的革命，让父亲寒了心。听老乡说，我父亲身体一下子就垮了。谁要是能活下来，将来到我老家，给我老爸磕个头。”

夜晚，陈树湘领着众人祭奠烈士：“红五军团不会忘记你们，送烈士们回家了。向烈士们致敬。”

经过这些天惨烈的战斗，红34师面临着更加艰难的处境：全军6000人仅存732人，还包括很多重伤员。去往湘江的道路已被国民党军和反动民团层层封锁，和党中央保持联系的唯一一部电台被炸毁，弹药和补给也所剩无几，接下来该怎么办?红34师只能靠自己。陈树湘宣布：销毁所有文件，寻找敌人封锁的薄弱处，抓住一切机会突围。如果湘江突围不成功，就返回湘南去打游击。如果所有突围都不成功，那么就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云杰得知中共首脑机关已经突破45万大军的重围，渡过湘江，十分震怒。他自怨自艾：“45万大军和飞机大炮都消灭不了红军。现在是中共红军自己走进了绝境，结果中共红军又走出了几十万大军的夹击。我没有资格质问谁，我连一个只有几千人的红34师，都跨不出去。”

傅冰娴走了进来。李云杰十分诧异：“夫人，你怎么跑到前线阵地上来了？”傅冰娴回答：“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陪着你。”李云杰还是觉得意外：“是什么促使你作出如此疯狂的行动？”傅冰娴拿出自己的父亲当年留给李云杰的一封书信。门外，侯胜标称有重要军情禀报军座。

阵地上，陈树湘与全师幸存者面对红旗宣誓：“我们是工农的儿子，为工农解放去战斗；我们是红色的军人，为苏维埃去冲锋。宣誓毕。”陈树湘交代，除了红34师的花名册，其余全部销毁。说话间，侯胜标来了，他自称现在的身份是国民党27军军长的信使。赖骄骄等人望着背叛红军的侯胜标，恨不得现在开火。陈树湘打开信，表姐在信中写着：“我与你不是同胞，却胜似同胞。吾弟身上的痛，很自然成为姐身上的痛。这些年，姐从来没和弟离得这么近。姐恨不得到前线，聊尽这些年的思念。这短短的三里地，却咫只天涯。姐唯一的心愿，是和弟弟、弟媳、姑妈吃顿团圆饭。”陈树湘读完信，眼里涌出热泪。

侯胜标趁机煽风点火：“现在秀峰被几万国军和民团围得铁桶一般，识时务者为俊杰，请陈师长不要辜负表姐夫的深情厚意。”

陈树湘回答：“我就不回信了，但是你可以帮我说一首诗，就当是给我表姐的回信吧。这首诗就是在我小时候和表姐、妈妈背诵的那首诗。”旁边众人高呼：“血战到底，绝不投降。”陈树湘嘲弄地对侯胜标说：“听到答案了吧？不送。”

突然，枪声密集，原来周浑元部率先向红34师发起了攻击，李云杰立刻响应。

苏达清对陈树湘说：“我带一个尖刀排先上。没时间争了，你有义务把大伙儿带出去。”陈树湘宣布：抓紧时间，准备突围。

侯胜标返回国民党27军指挥部。李云杰命令：“废话不说，直接说结果。”侯胜标简短地说：“陈树湘绝不投降。”李云杰说：“人各有志，夫人你听到了啊。”侯胜标接着说：“我看到他流泪了。他带了口头的回复给夫人，就是他小时侯和表姐、妈妈常念的那首诗。”傅冰娴轻轻地吟诵：“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傅冰娴在心中默念：“树湘，你既是姐姐的骄傲，也是姐割心的痛啊。”

“许婷，抓紧出发了。”领导对军医许婷说。当许婷得知丈夫苏达清还在距离湘江六十公里处战斗，难受得大哭大叫。

猛烈的炮火中，苏达清英勇牺牲。小战士转告苏达清临终前留给陈树湘的遗言：“我长你几岁，净给你添乱，我最想说的是，下辈子哥还跟弟一起扛枪。”陈树湘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恍惚间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伤失望涌上心头，所有沸腾的热血都冷了下来，直寒到心底。

陈树湘耳边仿佛听到苏达清对程翠林说：“我们这一对搭档就是一对拧巴的夫妻。我把宁都失利的帐都算在你头上，真是太不应该了。下辈子咱俩还做搭档。”

苏达清似乎犹在陈树湘耳畔嘱托：“我们红34师胜就胜在有军魂和铁打的纪律。我真心感谢师党委对我的处分，这个处分挽救了我一个红军老战士的初心。”

许婷仿佛和苏达清有心灵感应，知道苏达清牺牲了。无数的记忆碎片飘过，她对亡夫在天之灵发誓：要把儿子好好养大。

红34师剩下的几百人陷入层层包围，弹药已近枯竭，伤员无药可用。陈树湘郑重交给李满玉一项特殊的任务。李满玉表示：自己是一名红军战士，又是一名红军烈属，一定用生命去完成它。陈树湘严肃地说：“你把红34师的花名册带出去交给党中央。6000多位指战员有八成是闽西子弟，两成是赣南子弹，他们很多人都是新兵，还没来得及编入红五军团的名册，除了这本花名册，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本花名册是5000多位英烈的灵魂寄托，等胜利后，让大家知道我们干了什么？我们是谁？我们叫什么名字？要为牺牲的英烈找一个归宿。我代表红34师的全体英烈对你表示感谢了。出发吧。”陈树湘说完，所有战士一律对李满玉敬礼。李满玉流着泪离开了部队。

在湘桂边界，部下报告陈树湘：“政委程翠林经过连日行军，体力严重透支，肺部感染，高烧未退，所剩时日不多。而且药已经用完。”陈树湘让再想想办法。程翠林表示：“心里堵得慌。没能在苏达清活着的时候，恢复他团长的名分，觉得很内疚。”陈树湘安慰他：“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陈树湘找水给政委喝。言语间，红34师遭遇了敌方反动民团的阻击。老程被炮弹击中。生死一线间，陈树湘要跑去救政委，被战士们拉住。老程弥留之际，对陈树湘说：“走啊！快跑。”他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推山倒柱一般，重重地落到地上。

程翠林悲壮牺牲。陈树湘想起政委在世时说过的忠言，深感程翠林烛照人心。“你是政委，政治上你把关”；“你是师长，军事上你做主”。这些话历历在耳，陈树湘悲痛不能抑制。

国民党27军军长李云杰叮嘱部下：“先班师嘉禾，回嘉禾路过道县的时候停一停。”傅冰娴感谢丈夫：“也许到道县，还能等到我表弟的消息。”副官李仝向李云杰报告，民团重金悬赏陈树湘的人头。李云杰深知民团最痛恨的就是红军，陈树湘如果落入他们手里，肯定凶多吉少。虽然二人是战场上的对手，但作为军人，李云杰敬佩陈树湘。

韩伟对陈树湘说：“老蔡（蔡中）走得很安详，你放心吧。”陈树湘点点头，用手帕捂住腹部流出的鲜血，他不肯韩伟说出他的伤情。韩伟说：“咱34师用6千多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道防线，他们已经完成了为中央纵队殿后的光荣使命，你现在不能倒下。好多战士都看着你，只要你不倒下，咱红34师就有前进的方向。”陈树湘认可：“我的任务没完成，我要带着战士们活下来。湘江渡口已被层层封锁，我们要按照朱总司令的命令，到湘南开展游击战争。”

孤身一人的李满玉来到湘江渡口。她兴奋地跑上浮桥，却不知岸边隐藏的敌人朝她开炮。李满玉倒下，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披散开。花名册的纸页飘洒在江面上，仿佛一朵朵红花，在向红34师的英烈致敬。

程翠林、蔡中、李满玉都先后牺牲了，红34师仅剩300余人，道路被封锁，追赶党中央已然不可能。林金香为照顾大哥林金森掉队了。陈树湘决定留下一半人马照顾重伤员，另外一半返回寻找掉队的林氏兄弟。林氏兄弟被民团包围，紧要关头，大哥林金森用身体保护了弟弟林金香。而陈树湘也率人赶到，击毙了民团的人，救了林金香。陈树湘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大哥。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