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中老年人在街心广场上扭秧歌,两班秧歌互相逗气,鼓点敲得震天响。 秧歌队中64岁的石若玉扭得俏生活泼,容光换发。逗哏的老耿藤缠树一样左右围绕,水涨船高地使劲煽动着她的热情。 秧歌队旁边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人,石若玉越扭越高兴,手里面的扇子被她搧出来了眼花缭乱的弧线。 鼓手和吹唢呐的人浑身上下都是鼓点音符,满是皱纹的脸上热汗流淌。石若玉情绪高涨,她摆动着灵活的腰肢大幅度地转过身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秧歌队前面走过去,石若玉心“扑通”了一下后仿佛不跳了,眼前景色一片模糊。她使劲眨巴着眼睛,脚下的秧歌步乱了。 石若玉魂不守舍地往秧歌圈子外面看,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观众群中。 秧歌队乱了,任老耿头怎么煽动,石若玉的热情和步子都回不到鼓点上。 另一队秧歌的气势马上压住了这支秧歌,队员们抱怨石若玉,石若玉无心解释,她的心思跟着那个人走了。 深圳飞机场候机厅的安检口处,石若玉 26 岁的小女儿石小余站在男朋友杨旭旁边等候安检。 石小余满面春风,情意绵绵地跟杨旭说着可说不可说的废话。杨旭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石小余打断他的思路问自己刚才说什么了?杨旭怔怔地看着石小余,显然他什么都没听进去。石小余先生气之后安慰他。她说,你没有必要紧张,我们家人不会难为你的。我妈妈虽然有点爱挑理,那也是小打小闹地挑,形不成什么气候。杨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石小余说,结婚的时候你得给我买个带钻的戒指,钻小到看不见都没关系,没听说过一句广告词吗?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我要的是这个意思。 杨旭心不在焉地扭头看别处。石小余不是撩一下他的头发就是拽一下他的领口,她的每一下触动都会引起杨旭的过激反映。 队伍排到安检口,杨旭突然说,他随身背的挎包里面有一把瑞士刀无法过安检,得去托运了。杨旭让石小余先过安检,然后到 39 号候机厅等他。石小余答应着把身份证和票都交给安检人员。 杨旭走了,他走得很快,一会就消失在人群里面…… 石若玉的大女儿 39 岁的关海黎正在妇科接受检查,医生检查得很仔细。关海黎满心期盼地问医生自己是不是怀孕了?医生肯定地告诉她,她没有怀孕。关海黎急了,说,自己停了经,还恶心,怀孕女人应该有的反应她都有。医生告诉她,说这是假孕。假孕不仅会停经,还会恶心和呕吐。 石小余在39号候机厅里等杨旭,迟迟不见杨旭的身影,石小余着急打他的手机,对方的手机关机,石小余急得在候机大厅里面团团转。 关海黎和丈夫汤正远从医院里面出来,关海黎把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在了他身上。汤正远知道老婆的壮举又失败了,他细致周到地询问分析着。他越这样关海黎越生气,她甩开汤正远大步往前走,汤正远连哄带劝地跟在她后面。 去往北京的飞机开始登机了,石小余气急败坏地拨手机,手机突然通了。那边杨旭刚喂了一声,石小余大发雷霆。电话里面的杨旭一声不响。石小余问:怎么不说话?杨旭说,该说的你已经都说了。石小余问,你在哪里?杨旭说,这不重要,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我不准备跟你一块去北京了。石小余懵了,她连声问杨旭,你在说什么?杨旭说,这事我想了很多天一直拿不定主意,刚才我才下了最后的决心,小余,咱俩真的不合适,我不能跟你回去结婚。 石小余如同迎头挨了一闷棍。她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杨旭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你说得对,我害怕责任害怕结婚,尤其害怕跟你结婚。石小余气急败坏,连声问为什么?杨旭说,这种心境一两句话根本就说不清楚,所以还是不说的好。石小余大声喊,告诉我你在哪,我这就去找你,我给你时间说清楚。杨旭回答道,能说清楚早就说清楚了,小余,我觉得咱们俩应该分开一段,这样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石小余气疯了,她拿着手机就往出口跑,手机里面杨旭的话在继续着。 杨旭在电话里面告诉石小余,他办了退票手续,已经坐出租车离开了机场。杨旭告诉石小余,叫她不要再找他,他跟她在一起能量已经全部耗尽,剩下的除了压抑还是压抑。他和她在一起无论是情感还是事业都没有出路的,杨旭和石小余的之间所有故事已经全部讲完,再不可能再有新意了。 石小余被杨旭的话完全打垮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候机室里面喇叭里面在广播:乘坐 1101 航班去往北京的魏劲戈先生和石小余女士,你们乘坐的班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马上登机,请马上登机。 石小余嘴唇颤抖着给杨旭打电话,杨旭又关了手机。 石小余坐在移动电梯旁,头顶着电梯的护栏哭了,她哭得声泪俱下,无遮无拦。站在电梯上的人用各种目光看着她。 魏劲戈背着大旅行包从移动电梯旁边跑过去,他的旅游鞋踢飞了石小余掉在地上的机票,魏劲戈捡起机票,票面上写着石小余三个字。他说了声对不起,把机票放到石小余的膝盖上,飞快地跑了。 检票员埋怨魏劲戈,说飞机因为他延误了起飞。魏劲戈解释说,这是他刚买的退票。检票员问,那个叫石小余的乘客跟你不是一起的?魏劲戈问:石小余?检票员:就差你们俩个了。魏劲戈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那个在电梯旁边痛哭的女人。他说,我给你去找她。 魏劲戈跑到电梯旁边叫石小余上飞机,石小余不理他。魏劲戈拉她,她拼命挣扎,魏劲戈恼火,他冲石小余发脾气,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包机,所以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心情不好,让全飞机的人陪着你受罪。他强拉硬拽地把石小余弄上了飞机。
。 他不由分说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让石小余跟他一起到深圳去,石小余不去。杨旭就当着她的面用脑袋在墙上一下一下死命地磕。石小余眼前金花乱飞,她受不了,一把抱住了杨旭。杨旭脑门子上一片红紫,他死死地抱住石小余,直到她同意了才撒手。 杨旭跟孩子一样地高兴,他拉着石小余在街上疯狂采购。他说他要让石小余做最美的新娘。石小余被他描绘的美景感动了,她也积极参与进来了,只是在买东西的时候会经常愣神,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这么慌乱。石小余想起来魏劲戈,于是躲在没人的地方给魏劲戈打了个电话。魏劲歌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她,你还爱他?石小余不说话,他追问:你真的爱他?石小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魏劲歌骂杨旭没有良心也没有责任心,是两心俱无的男人,他骂石小余没出息,明知道没意思还要跟着去受罪。石小余跟他大发雷霆,俩人在电话里面绝了交情。 石小余精神萎靡地跟杨旭坐在车厢里面,她没有告诉母亲和哥哥姐姐,火车开车了,魏劲歌没有来送她,石小余觉得身体里有一个地方空了。 杨旭很兴奋,他不停地说着,石小余心不在焉地听着。火车开出了城区,石小余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手机接电话,是魏劲戈打来的,他让她往窗外看,石小余探头往外看,她看见了魏劲歌的敞篷吉普车,那辆车紧紧地跟着火车奔跑着,石小余激动地把脑袋探出了窗外。 魏劲歌看到了她,他眼睛盯着她跟火车比速度。 魏劲歌耳朵上挂着耳机,一只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对她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他要她做好准备,不好就马上回来,他随时准备收容她。还说各种刺激她的话。 石小余觉得心快跳出来了,杨旭拿着杯子过来问她看什么呢?石小余没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石小余往窗子外面看,魏劲歌的车子不见了,石小余丢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火车到站停下来,杨旭说他到门口抽根烟。石小余点点头。杨旭抽完烟回来石小余不在了,他抬头看看行李架,石小余的旅行包还在上面,他坐下来悠闲地看着窗外。 石小余站在门口望着窗外,火车缓缓开动了,列车员把车门口的挡板扳上,石小余突然扒拉开列车员从车门口跳了下去。 列车员一声惊叫。
关键打开电脑看见 QQ 上有点他,他删掉不回话。关键在电脑前搞电路设计,熟悉的网友不时跳上来跟他打招呼。关键简单地回话。 QQ对话栏里一只调皮的兔子伸着红舌头摇晃着脑袋,关键笑着点了它。对话框里面出现了一排 1。 关键打开耳麦:对方传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嘿,老关!关键嘿嘿笑:小关,有什么指示?孩子的声音:爸爸,我要是等不到你就给你留言,写一个 1 就是我想你,写一排 1 就是我想死你了。关键哈哈笑。孩子说,老关,冯小沛同学逼我上托儿所,不能跟你抒情了,再见!兔子的图标暗了下来。 儿子叫老爸的声音,使他想起来父亲离家的时候。 父母离婚的时候,关守家希望他跟自己到云南去。12岁的关键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父亲在外面叫他说,火车要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关键不想走,他舍不得同学和伙伴更舍不的妈妈和姐姐妹妹。关键放声哭了。 石若玉从来没听到他这样哭过,她抱着石小余扑到门前使劲地敲门,关海黎也扑过来两人边哭边喊。三个人一个屋子里面两个屋子外面,三人的哭声不一样,但哭的内容完全一样。 关守家气恼地看着他们。关键哭够了,拎着东西走出来,他发现父亲和他的行李都不在了。他和关海黎扑到门口往外看,父亲背着行李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关海黎从睡梦中惊醒了,她坐起来,瞪着眼睛迷迷登登看着窗外。她看见父亲朦胧的背影在前面走着, 15 岁的自己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跑着,她怎么追都追不上那个背影。 关海黎的眼睛里面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石若玉睡不着,她开始翻箱倒柜,弄出来很大的声音。石小余听着动静出来看,她看到家像被抄了一样,吃了一惊。她帮母亲挪开压在最底层的箱子。 石若玉翻出来一本影集,影集的纸已经黄了,看得出是一本老影集。这本影集石若玉从来没给她看过。石小余觉得很新鲜,她靠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一页一页地翻着影集。 影集里面的关守家和石若玉非常年轻,他们抱着儿时的关海黎和关键幸福地冲着镜头微笑着。 石小余看出来蹊跷,影集里面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她。石小余问母亲,石若玉不做回答。石小余说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个人叫关守家的人有一儿一女就够了,他压根就不喜欢我,我在他眼里是名符其实的多余,所以我才叫小余。他不抱我照过相,还不许我姓他的姓。石若玉脸一沉,她看着石小余问道:姓我的姓委屈你了?石小余说,妈,你还真别激我,急眼了,我谁的姓也不姓。 石若玉岔开话茬,她把影集合起来,叹了口气说:女人不能离婚,这一离就毁了一辈子。石小余故意气她说,即使你不离婚这一辈子也接近尾声了。石若玉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 石小余心烦意乱回到房间里面她睡不着,父亲回来的事对她没有多大影响,因为她心里面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她的全部烦恼都来自于理不清楚的爱情。 石小余坐起来给杨旭打电话,杨旭很平静地问她到家了?石小余简单地问他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马上把话题转到他们俩之间的问题上,她问杨旭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杨旭说,你做得不错,是我不好,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石小余问那就从我身上开刀?杨旭不说话,石小余哭,杨旭哄她。石小余骂他,把他骂火了。俩人在电话里面吵起来。 汤正远在厨房里面做早饭,关海黎醒了看见时间晚了,怪汤正远不及时叫她。关海黎急匆匆地梳洗打扮,汤正远把早饭端到桌子上。 关海黎说今天出窑她不能去晚了。汤正远唠唠叨叨,他唠叨得关海黎心烦,扑过去要咬他,汤正远连忙撩起来身上的线衣说,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花钱买的,别给我咬坏了,还是直接咬肉吧。 广场上扭秧歌的人散了,老头们把锣鼓抬到小三轮车上,有说有笑地骑车走了。老太太们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离开了。石若玉拎起放在树下面的兜子,准备到菜市场去买菜,她觉得身后有人看她,于是转过脸来,那个身姿挺拔的老头站在不远处直盯盯地看着她。石若玉觉得心一下子不跳了。她挣扎着迈步往前走,老头快步走过来拦在她的面前叫道:石若玉,你不认识我了?石若玉牙根一咬说,不认识。老头说,我是关守家。 石若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问,关守家,你找我有什么事?关守家说,我想看看关键和海黎。石若玉说,离婚二十几年,你从来没来看过他们,怎么现在想起看了呢?是不是老了?需要儿女养老送终了?我告诉你关守家,门也没有!关守家说,这话你说没用。石若玉说,他们也是这话,这么多年你对他们尽过责吗?关守家说,我给他们写的信和抚养费你都给我退回来了。石若玉说,对!孩子是我的,我不让我的孩子花你买良心的钱,我也不让他们身上有一点点你的秉性,有一点我就连根给抠了。孩子是我石若玉生的也是我石若玉养的,他们长大了,都上了大学,这里面没有你的一点点的功劳。 关守家说,你不承认我是他们的父亲也没用,法律承认。石若玉恶狠狠地说,那你就跟法律谈见孩子的事去吧。 石若玉转身走了,她知道关守家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脊梁上,她挺直腰板走着,不让自己透出来一丝衰老的迹象。路到尽头拐弯了,石若玉拐出了关守家的视线,她腿一软,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熟人跟她打招呼,她强打精神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