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知道顾千帆不会轻易相信,索性将夜宴图样一一道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至于夜宴图为何落于她手,全因客人欠下赌债拿出变卖,赵盼儿的茶坊主要以雅为卖点,自然是颇有几幅名家字画,杨知远更是三番五次上门借赏。
由于赵盼儿得罪不起这等人物,唯有差人仿了一幅赠与杨知远,也算是讨个人情,从未想过此事关乎重大。当年宋引章之姐为她而死,如今宋引章落难,赵盼儿实在不能袖手旁观,顾千帆并非是冷血之人,只因腰牌乃是证明身份的重要凭证,所以干脆将家父留给他的上好和田玉交给赵盼儿,至少还能换得百贯银钱。顾千帆叮嘱赵盼儿不要让人知道夜宴图在她手中,不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份恩情对于赵盼儿实属难得,她与顾千帆约定在东京会合,届时在王记铁铺观察旗幡,倘若出现红色旗幡便可向店家购置十根银针,否则代表着顾千帆凶多吉少。二人道别分头行事,顾千帆独自引开官兵,暗中探寻真相,多亏身手了得,躲过郑青田手下的追查。
正因城门都有重兵把守,顾千帆盯上名为陈廉的市舶师,要挟他带自己出城,并且打听城内近来发生的事情。陈廉留意到顾千帆身上的火珊瑚发簪,一时口快道出了最近几年常有南洋货出入,价格也比以往便宜。
因为陈廉的这番话,顾千帆想到之前有关禁商的圣旨,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追问市舶司的所在地,以及命令陈廉明日随他一同前往海边。陈廉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可当他看到顾千帆的腰牌,心里犯起了嘀咕。
赵盼儿筹得银两来到香云楼,散了些钱财租下二楼,委托妈妈置办些家当,以此蒙骗周舍,再想营救对策。当天夜里,赵盼儿潜入周府看见宋引章,了解到大概情况后,便让她依照自己的方法行事,虚情假意地应付着周舍。
果然周舍立马厚待宋引章,先是将她抱回房里命人好生伺候,紧接去了钱庄,结果在半路遇到赵盼儿。殊不知,赵盼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大骂他有负自己的深情厚义,并且命人将他暴揍一顿。
周舍瞧见赵盼儿遗落的名贵发簪,便萌生了歹意,况且赵盼儿故意透露着对他的好感,忙不迭来到香云楼赔罪,各种哄她开心,完全不知道已然落入圈套,还以为自己天降桃花运和横财,心里很是得意。孙三娘依计行事,趁着周舍在二楼俯首坐低之时,立马跑去通知债主徐老板。
到了第二天早上,陈廉有意无意地向顾千帆示好,卖力地跟在他身边做事,实则是想在皇城司谋个差事,即便是打杂也比现在有前途。正好顾千帆不便于出面,需要有人帮自己,于是便让他盯着郑青田的手下,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带走对方。
幸好陈廉为人比较机灵,很快完成了任务,并且奉命从郑青田手下逼问火珊瑚的来历。郑青田手下贪生怕死,只好如实招供郑青田私开关禁的事情,甚至在市舶税上赚了不少的钱财,每年至少会有二十万贯的收入。
陈廉听得大为吃惊,反倒是顾千帆极其淡定,继续逼问有关皇城司泄密的事情,从而得知京里有位内官已经下达追杀令,郑青田也在这件事上参与一脚,并且在第一时间里飞鸽传至东京。
虽然郑青田手下不知内官为何许人,但是顾千帆立马联想到他在出发之前,曾经听到雷敬和于忠全谈话内容。本来于忠全就忌妒顾千帆坐上指挥使的位置,此时更是想要趁机斩草除根,以灭口为由拔掉眼中钉。
意识到皇城司内危险更甚,顾千帆在陈廉的护送下,暗中联系生死之交万奇,而后又要求陈廉离开,以免他牵涉其中。万奇一边拿来酒水,一边表示会为顾千帆安排去处,怎知他在酒水里下了迷药。
皇城司势力之大,不受三衙辖制,不隶台察,唯尊官家号令,而在官家之下,当属司使雷敬地位最高。如今司使严令格杀勿论,纵然是万奇与顾千帆关系匪浅,也绝不敢贸然包庇,否则全家上下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尽管出卖挚友良心难安,万奇还是决定将他的消息透露给皇司城,独自站在门外良久,直至屋内不再传出刀剑相交之声,这才走了进去。然而尸首遍地惨不忍睹,唯独顾千帆安然无事,他对万奇失望至极,最终下手将其杀害。
徐老板闻讯赶来香云楼追债,当众将其凌辱一番,赵盼儿二话不说,直接从箱子里取出十几贯钱,解决了眼下的麻烦。也正是赵盼儿出手阔绰,周舍继续巴结讨好,甚至决定休了宋引章,迎娶赵盼儿过门。
孙三娘趁机推波助澜,故意配合着赵盼儿演戏,明着嘲讽男人都是谎话精,不值得托付真心。赵盼儿哭得梨花带雨,为了能让周舍尽快休妻,当场打开三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得周舍心动不已,立马出了香云楼直奔住处。
眼看着鱼儿上钩,接下来便是宋引章出场,孙三娘传暗号给银瓶,由她代为转达,要求宋引章务必一哭二闹三上吊,吸引邻里街坊的围观。如此一来,周舍已是身心俱疲,正中了赵盼儿的圈套,明天该是收网的大戏。
顾千帆准备离开嘉兴县,临走之前专程来香云楼,看到赵盼儿与周舍喝酒调笑的样子,也看到赵盼儿在周舍走后面露厌恶。过往数十年里,赵盼儿都未曾像今日这等淫媚轻浮,只觉得莫名恶心,频频在铜盆里搓洗双手,不愿身上沾染半点周舍的味道。
这一幕令顾千帆深受触动,亲自为赵盼儿洗了手,表示在他眼里从未觉得低贱恶俗。反倒是赵盼儿身为一介女子,竟是如此正直善良果敢,令他觉得难能可贵,也因今晚发生的事情,叮嘱赵盼儿警惕宋引章日后是否还会背叛。
不过在赵盼儿看来,她做事向来只求本心,不在乎未来结果,顾千帆得此启发,内心瞬间释然。等到赵盼儿为顾千帆处理完伤口,二人趁夜把酒言欢,互相安慰,直至顾千帆准备离开,无意间一句话令彼此怦然心动,又故作镇定。顾千帆带着陈廉乘船远去,忍不住抬头望向二楼,正巧与赵盼儿双目相接,徒添不舍情愫。
苏州萧府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下人们似乎是习以为常,并未作任何通报,任由其轻车熟路地穿廊入苑,看到知州萧钦言从正厅出来,先是愣了片刻,继而喜上眉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顾千帆,他此次上门亦有要事相求,萧钦言连忙邀他进厅详谈。
经过昨夜这么一闹,周舍与花魁娘子的风流韵事已然引起轰动,三邻四舍皆是津津乐道。碍于宋引章寻死觅活,周舍为避免她寻短见,只求赵盼儿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怎知赵盼儿作势就要动身离开,急得周舍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好休书。
宋引章逼着周舍归还嫁妆,可周舍又实在没钱,于是在得到赵盼儿的保证后,忍痛抵押地契。赵盼儿与周舍约定在香云楼办喜酒,实则趁其不备,带着孙三娘和宋引章等人乘坐马车出城。
周舍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当,立马带人前去拦住马车,而后又在衙门口击鼓鸣冤,公堂之上状告赵盼儿骗婚。不想赵盼儿一张巧嘴善辩,怼得周舍无言以对,反过来状告他抢掠乐籍女子成婚,因其不从而暴虐毒打。
围观百姓纷纷为赵盼儿叫彩,并且同情宋引章的遭遇,赵盼儿向官老爷呈上名籍,以此来证明宋引章的身份,紧接拿出周舍亲笔所写休书。周舍见状伸手抢夺休书,不顾他人阻拦强行吞咽下腹,自以为是无据可查。
赵盼儿早已料到周舍会有此举,所以便趁其不备来了一计偷龙转凤,而在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县令有意包庇周舍,故意轻判,引起在场人的不满。赵盼儿与县令理论起来,细数当今大宋律法,怎知县令因此反驳赵盼儿妄议公堂,命其杖责二十。
正当县令准备行刑之际,一柄长剑刺穿令牌,赵盼儿隐约看到顾千帆的身影,可惜来者竟是陈廉,令她深感疑惑。同行之人还有秀州知州许永,示意县令应当改判,最终县令当堂宣判周舍脊仗三十,刺配三千里,至于赵盼儿和宋引章可自行归家,婚嫁无碍,其名下房宅依照休书合归宋引章。
此判决生效后,围观百姓纷纷赞好,赵盼儿举目四望,在陈廉的眼神暗示下,穿过重重人群走向门外,终是见得所思之人。正当二人说话间,孙三娘带着宋引章出来,怎知宋引章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千帆,陡然萌生爱慕之情。
周舍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想要伺机报复,面目狰狞地冲了过来,幸亏顾千帆眼明手快,及时护住赵盼儿,又在第一时间救下宋引章,令其感激更甚。直至衙役强行押走周舍,这场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许永听从顾千帆的吩咐,亲自为赵盼儿安排马车,保证她在谷雨之前抵达东京。
孙三娘和宋引章都不愿回钱塘,决定跟随赵盼儿一同前往,当许永得知宋引章乐籍还在杭州时,答应会为其修书一封,可保她们畅通无阻。其他人陆续离开后,顾千帆看到赵盼儿的迟疑,忍不住多说几句,想让她知难而退。
正所谓东京居大不易,赵盼儿在华亭县里已是举步维艰,何况她不仅要面对当今探花,还有皇亲国戚,倘若遇到危险恐怕难以自保。但是赵盼儿心意已决,顾千帆劝说不得,唯有盼她珍重,归还手帕后转身离去。
入夜时分,萧钦言亲临郑府,并且命人送上三件大礼,分别是白绫、匕首和毒酒。郑青田瞬间六神无主,急忙跪地求饶,实在是不知何以冒犯,直到他看见管家展开顾千帆的画像,这才意识到顾千帆居然是萧钦言的亲生儿子。
平日里萧钦言纵容郑青田为非作歹,且不过问他灭杨家满门,以及私开海禁,可偏偏他勾结雷敬谋害顾千帆,实在是罪大恶极。既然是郑青田犯了大忌,萧钦言自然是留他不得,命令他尽快自行了断,否则多出一个时辰,便要夷郑家一族。郑青田万念俱灰,唯有在临终之前写好认罪书,顾千帆也由此恢复清白。
萧钦言对于顾千帆自然是万分珍视,奈何顾千帆心结难消,始终是带着疏离与冷漠。当年顾淑娘不听父母劝告,非要下嫁寒门子弟萧钦言,并且生下了顾千帆。本来顾家人看不上萧钦言的出身,又因萧钦言与歌姬之间不清不楚,导致顾淑娘郁郁而终,自此顾千帆与父亲越行越远。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萧钦言依然强调自己清清白白,从未做过对不起淑娘的事情。因为在萧钦言看来,为官者入仕必然会有应酬,否则顾千帆又怎会结识赵盼儿,就算是赵盼儿脱籍从良,可对于顾千帆绝非良配,况且他这样年少有为,只有那些数代簪缨的名门淑女才是门当户对。
顾千帆听到这番话,不由怒上心头,警告萧钦言切莫妄想左右自己的婚事,说罢便扬长而去。萧钦言非但不生气,反过来竟喜上眉梢,以往儿子对他都是极其冷淡,今日能够发脾气,足以证明父子关系增进一步。
经过一路长途跋涉,赵盼儿三人抵达东京已是深夜,若是其他地方或许早已宵禁,只有这城内夜景繁华,热闹非凡。近日来的疲惫已令赵盼儿再也支撑不住,孙三娘和宋引章立马选了上好的房间休息,等到赵盼儿醒来后,便是次日晌午。
为能尽快见到欧阳旭,赵盼儿精心打扮来到高府,正要叩门之时,没想到身后传来熟悉声音。如今的欧阳旭已是华服加身,他带着赵盼儿去了附近茶楼,言下之意是希望可以年底成婚,至少等他与高家之女成亲半年后,再迎娶赵盼儿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