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县的豆瓣酱生意果然比本城的要好。于是林建设和幺婶每天一大早,天刚刚亮,就一起去邻县卖豆瓣酱,而天已经黑透了的时候,林建设才蹬着车带着幺婶回来。幺婶见小叔子这么辛苦,有些过意不去,对林建设是加倍的体贴和好了,做饭都会给小叔子多留些偏食,衣服破了一点都补得整整齐齐的。林建设当然觉得更是温暖,能干又漂亮的嫂子几乎成了他心目中的偶像。幺婶的化妆也越来越勤了,回来得再晚,起得再早都要化妆,化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切都使婆婆越来越不安了。
家里的气氛便起了微妙的变化,每天晚上吃饭,幺叔总是没什么话说,而幺婶和林建设由于一天的工作,很有共同语言,有说有笑,说起白天遇到的趣事,的确幺叔也插不进嘴去。而婆婆却是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于是婆婆找林建设谈,让他离嫂子远点,那幺婶是个狐狸精,谁都想勾一把的。林建设愕然,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婆婆对幺婶的评价是他完全不能同意的。这番谈话的结局是林建设愤然离去,留下婆婆独自抹泪。但晚上再见的时候,林建设似乎就感觉到了尴尬,跟幺婶的话少多了,但又忍不住不跟幺婶说话,婆婆、幺叔、幺婶、林建设,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了。
而幺婶还是离不开老刘,虽然豆瓣酱生意有了起色,但是这个家要活下去,就需要从老刘的供销社里进原料,一直没有给老刘钱,幺婶欠老刘的越来越多,但林建设开始越来越多的插进幺婶和老刘的中间,每次看到幺婶和老刘在一起,林建设就看老刘不顺眼。特别是老刘和幺婶的流言,使林建设心里特别难受。
幺婶一门心思在如何养活这个家上,对这种尴尬虽然也有感觉,但还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林昌和林盛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孩子,让她越来越有些担心了。
林昌和林盛两个人最近迷上了斗蛐蛐,但是总是输给街上的大孩子。于是两个人约好了,要到旁边的山里,想法抓一个特别厉害的大蛐蛐来。两个孩子费尽辛苦,终于抓到了一只厉害的蛐蛐,刚兴高采烈地下山,就被大孩子拦在了面前,把手一伸,拿来!
林盛装糊涂,什么拿来?
啪地挨了一耳光,大孩子继续伸出手:蛐蛐拿来。
林昌死也不给,撒腿就跑,但是根本跑不出去,被大孩子们四周一围,还是屈辱地把蛐蛐交了出去。
林昌当夜一晚没睡。林盛半夜醒了,看到林昌还在发呆,劝他别想了。再想法去抓蛐蛐好了。
林昌认真地跟林盛说,我想当警察。我特别想当警察,我要主持正义和公道。
林昌是真的疯了一样迷上当警察这个梦想了,他每天都模仿警察的站姿,练着他想像中的格斗,只要孩子们之间出现争斗,他就要去平息,而且林昌打架不要命,所以幺婶总是听到林昌又把谁谁家的孩子打伤了,幺婶在不断赔礼道歉的同时,也对林昌越来越担心。
林盛听人传说,说甘草比糖还好吃。于是林昌和林盛两个人在逛集市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卖甘草,两个孩子禁不住诱惑,偷了些甘草,却没吃出味儿了。他们想拿更多的甘草,一不小心把全车的甘草都弄翻了,再想跑的时候被路过的派出所许所长当场逮住,他们作为小偷被抓,使林昌和林盛感觉到了无比的侮辱。
当天晚上,是派出所的许所长把林昌和林盛送回家的。幺婶听到林昌和林盛偷东西的事情,又看看许所长,突然来了主意。幺婶推着林昌和林盛,让他们认许所长当干爹。
林昌不肯认,因为许所长在大庭广众下抓了他,让他丢脸了。林盛也是不肯认,因为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林盛和许所长的女儿许颖洁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他对许颖洁总是有些特殊的感情。许所长更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认两个干儿子。但幺婶逼着他们认,因为幺婶怕林昌以后真闯出什么祸来,认一个派出所所长当干爹,是幺婶给林昌想留的后路。
幺叔听到林昌和林盛偷东西,大光其火,把林昌和林盛往死里打。许所长看不下去,想拦幺叔,幺婶却说许所长又不是他们家里的人,管不着,除非……许所长要是这两个孩子的干爹的话,干爹护着他们就不能不听了。
许所长没办法,总算松了点口,幺婶也趁机让林昌和林盛叫干爹。许所长被幺婶弄得毫无脾气,告辞离去。而他走出门口很远,发现林昌居然在跟着他。
许所长问林昌跟着他干什么?林昌问许所长,出了这样的错,他以后还能当警察吗?
许所长看看林昌,发现这孩子是如此渴望当警察,不禁笑了,告诉林昌只要以后不再犯错,好好努力,就能当上警察。
林昌向许所长郑重发誓。自己一定好好努力,决不犯错。之后的林昌果然拿一个警察的标准要求自己,林盛的小偷小摸,林昌再也不参与了。可是林昌的打架却并没有减少,因为他觉得警察就是得主持正义,特别是他拼了命地,处处护着自己的林盛,决不能让自己的这个四弟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
林盛也有友爱他三哥的办法,林昌自从迷上到警察后,也在疯狂地喜欢着枪,但是林家是不可能有钱给林昌买玩具的,于是林盛一刀一刀给林昌刻出了一个木头枪,虽然难看无比,而且林昌的手被划的全是刀伤,但林昌都爱若性命一般,他对着这把木头枪发誓,他这辈子,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林盛!
闲言碎语又开始笼罩在幺婶家上。闲话越传越厉害,渐渐变成了幺婶是潘金莲,幺叔是武大郎,老刘是西门庆,而林建设,是被潘金莲勾搭上的武松!
然而林建设和幺婶却毫不知情,两人每日早出晚归,开始变得无话不说。幺婶问林建设,怎么到这岁数,也不找个媳妇。林建设对幺婶倾吐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一个爱情故事,一个林建设原来打死也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故事,那是他在内蒙草原插队时,和那里的姑娘发生的一段爱情,他甚至给那个姑娘买了一个镯子,花掉了他所有的钱。但是这个镯子最终没能送给那姑娘,在最后的一刻,命运的捉弄让他们两人还是分道扬镳。林建设的爱情故事深深打动了幺婶,她为林建设的感情而感动,她看着这个镯子,觉得真是漂亮,而林建设随口说,反正这个镯子也不可能再送给其他人了,嫂子喜欢,就送给幺婶吧。
送给幺婶的镯子被来接幺婶的林荣看到了……
林荣以生在这个家为耻,在众人都取笑她的时候,林荣突然找到了办法,她说,她根本不是幺婶和幺叔亲生的,是被他们抱来的,自己本来应该是公主,绝不应该属于这个家,而这一切被婆婆听到了。在婆婆的审问中,林荣惊慌失措,说了林建设送给幺婶的镯子,这让婆婆一下子再也控制不住了。
幺婶跟林建设回家,林建设去停车,卸东西。幺婶脸上还带着笑容地走进屋里,但是迎面看到的却是婆婆一张阴沉如霜的脸。婆婆喝令幺婶站住,问她为什么勾引自己的儿子,她的小叔子。幺婶觉得这是无比的冤屈,愤而辩白,但这番话却更激起了婆婆的怒火,她开始失去了理智,她要从幺婶的身上搜出通J的罪证,让幺叔去搜幺婶的身。
而幺叔不愿意,婆婆愈发生气,让林荣去搜幺婶。
林荣不敢,而婆婆给了林荣一下子,说林荣不搜,她就亲自搜,于是幺婶在丈夫和婆婆面前,蒙受了奇耻大辱,林荣搜了妈妈的身,但却并没有搜到任何东西证明她和林建设有关系。
原来林建设要给幺婶镯子,可幺婶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与林建设就太亲昵了,所以还是拒绝了,把镯子还给了林建设。
幺婶的脸都气白了,她之前受到过各种的屈辱,但是没一件事能比上这次的侮辱。林建设恰恰走进来,幺婶喊林建设过来,跟他说,把镯子给我。林建设还弄不清状况,幺婶喊了一句,把镯子给我。林建设把镯子这才给了幺婶,幺婶将镯子在婆婆面前套在了自己手腕上,转身就走。
晚上,幺叔劝幺婶别太难过,婆婆也是一时被气疯了。幺婶一句话没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腕上的镯子。
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幺婶不见了,离家出走了,只剩下那个镯子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出去找幺婶,幺婶不在,整个家都垮了。但是林建设、几个孩子,到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幺婶的踪影。
找到幺婶时,她站在山崖上,望着向她奔来的众人,幺婶苦笑了一下,纵身跳了下去……
幺婶没有死,死倒轻易,活却艰难。幺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幺叔。幺叔对幺婶说,不管别人怎么传,他是一直相信幺婶的,相信幺婶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他知道幺婶不容易,从来都不跟幺婶提这些事。
幺叔的信任使幺婶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信心,看着幺叔,似乎这个男人没有原来那么软弱可恨了,似乎原来家里那个主心骨男人的样子又回来一点了。幺婶下定了决心,不再做流言和闲话的主角,邻县就算生意再好做,她也不跟林建设去了,而是又在自己家门口摆起了摊子,和林建设也主动地疏远了,有时候一天说不上一句话。
幺婶同时毅然把跟老刘的暧昧关系断了,不再去找老刘,于是老刘看到幺婶如此,便不再卖给幺婶做豆瓣酱的原料——老刘决定给幺婶一点颜色看看。
幺婶再去老刘那里进货的时候,发现老刘非常平静地告诉她,原料已经都卖完了。
幺婶明白老刘想要的是什么,回到了家中,她陷入了深深的为难。她不想再去找老刘,继续两人的关系,但是如果不这样做,老刘已经卡住了全家的命脉,全家这几口人,没有了原料,没法再卖豆瓣酱,到底得怎么活?
幺婶心烦意乱,在这个问题上,她又完全无法征求幺叔和林建设的意见,但是,幺叔已经觉察到了幺婶的难处,他知道老刘断货是对幺婶最后的要挟,幺叔没有告诉幺婶,他不声不响地去找老刘了。
幺叔和老刘,这幺婶流言中的两个主角,在街上碰面时,都会心照不宣地匆匆加快脚步,擦肩而过。但是今天,他们必须要面对面地交锋了。
幺叔对老刘说,让他不要断货,哪怕是比原来的价格还要高。他们家不能断绝原料,不能断绝生活来源,从现在开始,老刘和幺婶的以前关系结束了,以后就是幺叔和老刘的关系,就算是幺叔求老刘,欠老刘的,不管怎么样他欠老刘的情和债都会还清,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
幺叔很认真,而老刘很傲慢。老刘很无所谓地告诉幺叔,其实想跟他的女人多得是,他已经被幺婶玩烦了,用不着幺叔还债,要不然幺婶继续来找他,要不然幺叔这一家最好跟他别再有任何关系。
幺叔是真的被老刘激怒了,两个人很快爆发成了争吵,从供销社里吵到了供销社外,很快成了本城的第一大新闻,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跑来围观,每天的流言终于要爆发成现实了,大家谁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跑在最前面的是吴婶,幺叔和老刘身边,很快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幺叔和老刘越吵越厉害,幺叔大怒,向老刘挥起了拳头,如果是在以前,老刘一定会被幺叔打个半死不活,然而,可惜却是现在的幺叔。他老实一辈子,第一次跟人动手的时候却是在他已完全失去打架能力的时候。老刘轻而易举地将幺叔掀翻在地。
但是,一个巨大的身体这时挡在了老刘面前,是满脸怒火的林建设。幺婶也赶来了。
林建设让幺叔回家,他来跟老刘算清楚这笔帐。但是幺叔积压在心中的郁闷,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是对老刘的不满,还有对林建设的不满,及归根结底都是对幺婶的不满,幺叔让林建设和幺婶回去,这是幺叔家的事,这是他自己的事。
林建设怕哥哥吃亏,一直挡在幺叔的身前,说这件事自己完全可以解决。幺叔发火了,向后扒拉林建设,林建设岿然不动。幺叔大怒,这是你的家还是我的家,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现在幺叔还没死呢,轮不到林建设当这家,他不是这个家的男人,不是幺婶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林建设楞了,幺叔推开林建设就向老刘冲去,林建设连忙一把拉住哥哥,但也许是因为使的力气太大,幺叔摔倒在了地上。这使得幺叔的闷气达到了顶峰,幺叔顺手拿起身边的一块砖头,一下劈在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的头上。
鲜血顺着完全呆住了的林建设的额头流下来,旁边围观的人看到了最高潮,都在旁边起哄,有喊武大郎捉J的,有喊让林建设去收拾西门庆老刘的,吴婶更是喊得快活,幺叔和幺婶、林建设都处于极度的羞辱中。幺婶知道这时候不能和人们对骂,否则更加丢人,她连忙拉幺叔和林建设回家,林建设却一动不动,幺婶大骂林建设,让他快走,别再丢人了……林建设突然哈哈大笑,对着旁边围观的人,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对他们说,好,太好了!你们说得对!太对了!
当天晚上,林建设一个人提了一条棍子,很平静地走了出来,在街上,只要走到当天嘲笑起哄那些人的家门口,就挥起棍子,只轻轻一下,那家人的窗户就变得粉碎。
林建设刚砸了两家窗户,就惊动了所有的人,他们纷纷起来,但却没人敢阻挡满脸阴沉的林建设,看着他越走越远,一家又一家的窗户砸过去。被砸的人甚至不敢说什么,而且大家都清楚林建设去的方向——那条路的尽头,是老刘的家。
所有的人都害怕了,他们知道,林建设的这条路最终目标是找老刘去的,他们甚至不太敢想但其实暗暗期待着,林建设会怎么对付老刘,会把他的家全砸了吗?会把老刘打死吗?
随着又几家窗户的粉碎,林建设走到了老刘的家门口,这时慌乱的人群中才有人想起来叫人跑去报警,但是已经太晚了,老刘害怕地披着衣服出来,刚想对林建设说几句好话,林建设大手一推,老刘就摔了进去,林建设的棍子挥了起来……
然而棍子没有落下,因为棍子的底下出现了幺婶。
在林建设砸那些人窗户的时候,幺婶和幺叔都已经醒了,他们带着孩子赶出来,幺叔本来还想去阻止林建设,但是幺婶却拦住了他,她甚至有些快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叔子在做自己一直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然而到了老刘的门口,幺婶却突然拦了出来,挡在了老刘的家门前。
嫂子,你让开。林建设说。
幺婶却不让,不管林建设砸谁的家,他连一指头都不能动老刘的。
林建设快急疯了,他对幺婶说,她明白这么做以后,街上的人会再怎么议论她和老刘吗?自己今天晚上决定这么干,就是想给幺婶打回一个清白。
幺婶不管,先不说清白不清白,林建设就是一指头都不能动老刘家。
为什么?
幺婶说,因为老刘家对他们林家有恩,林家这么多口人能活下来,是因为老刘的帮助,知恩报恩,他们林家不能动老刘。
林建设说他的目标就是老刘,他想把老刘打残了,不要他的命,就让他知道林家的人不能随便碰。
幺婶平静地说,可以,那先把我打死吧。
眼看一场悲壮的报仇因为自己敬爱的嫂子要变成一场闹剧,后面跟来看的人不再对林建设噤若寒蝉,开始小声议论,甚至又有人想起哄。林建设无比焦躁,他推开了幺婶,而幺婶借他的力,用他的棍子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她盯着林建设,说,除非你先把我打死。
林建设看着幺婶,棍子落在了地上。林建设在夜里就像一匹负伤的狼一样悲嚎起来……
老刘望着幺婶,眼神很复杂,是感激,是佩服,还是夹杂了其他的什么……
林建设被赶来的警察拘留了,拘留后,他没回到林家,幺婶去接他出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先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林建设从此消失了。
时光荏苒。在这样的岁月里,为了全家的生存,幺婶没有太多的精力再去惦记远走的林建设,林建设出走的这件事对于婆婆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婆婆似乎在家里安静多了,虽然还是时不时看幺婶不顺眼,但却不再那么激烈地和幺婶争斗,因为林建设这件事是婆婆完全的理亏了。而老刘经过这件事后,居然什么都没说,他主动恢复了对幺婶的供应,经过生活的千辛万苦,幺婶成功地把一家子人都养活了,幸好,孩子们也都渐渐地长大了。
家里即将迎来第一件大喜事,老大林繁满十八岁了,即将接幺叔的班进工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