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岸的炮火如期而至。日本兵在中国军队的炮火中狼狈不堪。已经视死如归的川军团叫着、骂着、笑着看着日军也和他们的过往一样血肉横飞,孟烦了喊着“冲啊”,让弟兄们准备战斗。可孟烦了的屁股上却挨了重重的一脚。龙文章声嘶力竭地喊着,快跑,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炮火过后我们就没机会了。快跑啊,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的。于是在炮火声中,川军团一路狂奔来到了江边,他们跳上唯一的筏子,顺水飘向东岸。可惜的是,弹药手豆饼被冲下了江水,生死不明。孟烦了和东岸的虞啸卿都无法了解龙文章,这位请求炮火支援、摆出决战架式的团长却巧妙地借火逃生,他的战术骗过了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敌人。他硬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带着一伙人逃离了绝境。江水阻隔了追击的日军,孟烦了知道,他们又一次逃离了死神。他们回到了禅达,受到了禅达人英雄般的欢迎,这让从没有做过英雄的他们始料不及继而手足无措。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吃饱第一顿安稳饭,虞啸卿的军车已经到了。龙文章被冠以临阵逃脱、欺骗上峰的罪名即刻逮捕,阿译、孟烦了以下,被圈在了一个院落里,严格看管。他们在庆祝胜利的民众注视下被押走,在人群中,孟烦了看见了小醉的身影。后来的他们有了粮食和其它给养,他们从和上峰谈过话的阿译口中知道或者说证实了龙文章不过是个中尉,团长和中校都是假冒的。再后来他们好久没见着这个假冒的团长,他们猜测,他已经被真正的团长,这次因为守卫怒江防线有功因而高升为师长的虞啸卿枪毙了。
禅达无战事。闲腻了的川军团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迷龙每天出去,去找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可每次都失望而还。孟烦了却每天去小醉的石屋旁,看小醉一次次送客。没有了“死啦死啦”、没有了日本兵;没有了缅甸的风雨、也没有了行天渡口的枪声。只有五十七岁的郝西川是高兴的,因为,他的娃娃弟兄们有了可以吃饱的粮食和可以遮风避雨的屋子。孟烦了终于敢于敲响了小醉的房门,让小醉露出了天真快乐的笑脸。孟烦了本来是一肚子怒气的,可从他见到小醉,就换上了一张带着尴尬的笑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孟烦了说他是顺道,他掏出几听美国军用罐头递给小醉,说他只是来给他送点吃的。小醉说他是英雄,全禅达城的人都这么说他们。她因为他是英雄而高兴。她说她很高兴他来看她,哥哥在的时候这里全是军人,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石屋也很寂寞呢。孟烦了说自己没钱,要是有钱就都给了她。小醉说不要,说他缺什么可以到这儿来拿,只要她有,他可以随便拿。孟烦了想起自己曾经拿过她的零钱和粉条,不禁惭愧万分。但小醉却丝毫没有怪罪他,小醉哭着说,她想死他了。孟烦了激动了,他伸出手去,要和小醉拥抱在一起,可这时候就有人敲门,有个人大声地喊着做不做生意了,怎么还不开门。小醉说是隔壁的大爷,脑子有病还喝多了,孟烦了知道小醉的掩饰还是为了他的他很想抡起棍子冲出去抡那个人满脸花,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小醉还要生活,他不能给小醉带来什么,因此他只能无奈。孟烦了只能在无奈中离开小醉,剩下一张梨花一样满是泪痕的脸……开饭了。一个胖子走了进来,问有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否住着川军团。迷龙忽然发现这个人就是在筏子上抱起了雷宝儿护着迷龙老婆过江的那个人,迷龙忽地冲上去,按倒胖子就是一顿暴打,直到胖子说不出来话,直到弟兄们拦住他,让他往门口看。迷龙抬头看见,雷宝儿和母亲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后来东北汉子迷龙就趴在女人的怀里失声痛哭,他嚎着说他再也不和他的老婆孩子分开了。他给打晕了的胖子道了歉,就拉着老婆孩子进了屋。被打的胖子本来有名子,后来因为老说自己看见过德国的克虏伯大炮,就让川军团的弟兄叫成了“克虏伯”。他带着迷龙老婆和孩子,是一路要着饭走到禅达的。这一路走得艰难,他已经得了饿病,后来雷宝儿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郝军医拉住了孩子,院子里就想起了迷龙两口子唱戏的声音。他们情意绵绵地唱着,他们壮怀激烈地唱着,他们屋里的床响了一夜,戏也唱了一夜。气的不辣直骂:你们办事就办事呗,唱他妈的戏做啥子哦!早晨,迷龙的大戏终于结束了。他惊讶地发现弟兄们没像往常一样在睡懒觉。后来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居然惊诧万分地问大伙为什么起这么早?结果是迷龙跪在了地上向大伙赔罪。可是早晨的吉普车声湮灭了迷龙的声音,虞师的特务营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郝军医以为又是发粮食了,可却听到了全部带走的声音。他们被不由分说地集体押上了车,离开了临时兵营。可怜的克虏伯,从此也成了川军团的一员。
军车驶过田野,车上的人议论纷纷。不辣说肯定是要枪毙的。蛇屁股说要不咱们跳车吧。郝军医说不至于吧?迷龙确实想跳车,可他刚一站起来后面的押送车就响起了枪。迷龙后来坐下了,孟烦了说他不可能跳,因为他怕不能活着回去,他现在有了牵挂。阿译说也许不是枪毙我们,是……枪毙另一个人……让我们,陪着……于是大家想起了死啦死啦,想起了他们的团座。尽管许多天来,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他。其实谁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忘记了龙文章。他们被带到了一间破屋子里,然后副师长唐基出现了。从唐基的口气他们听出了是要审讯,那他们就成了证人。而这,说明他们已经一月不见的团长死啦死啦至少还活着。迷龙说,谁他娘敢说他一句坏话我就整死他,当场。于是他们看见了被带上军事法庭的团长。龙文章被人押着,没有绑缚和手铐,他看见了自己的部下,冲他们微笑。临时改的公堂简陋得可笑,法庭上坐着虞师和唐副师,还有军部的陈大员。于是审讯开始了。这场审讯让所有人知道了龙文章的过去。他父母双亡,从前跟着父母到处流浪,父母的职业是替人降神招魂,说穿了是个巫婆神汉。可他没有学成,母亲说他没有魂根因此吃不了这碗饭。因此他基本上没有籍贯,但他游历甚广,所以能像说母语一样说十几个省份的方言,他流落到宁夏的时候因为灾荒而从军,官至中尉军需,管的是鞋垫袜子。他去过这个国家的无数地方,亲身领略了山山水水的美好,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抗击外来者的侵占,让那些难以忘怀的好山好水一个个沦为哀城。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军人只知道败退,于是他站出来,开始打仗。只有虞啸卿觉得他是一派胡言。一个军需官,一个从未打过仗的军需官,怎么能打如此荡气回肠的绝户仗呢?